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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战锤40k][小说翻译][千子] 毁灭之门 (4) [全文完] 机仆译本

2023-08-08 05:20:21 来源:哔哩哔哩

本文译自Gates of Ruin, 原文见 Ahriman: the Omnibus pp. 213-227. John French著。版权归GW所有,本文仅供学习交流。


【资料图】

码字机仆Diomedea exulans 译,Ciel 校。

死去的舰船漂浮在横陈天穹的漆黑深渊之中。翻涌的惨绿光芒宛若云雾,为那黑暗绘出了边缘。那光芒旋转融汇,好似飓风之眼边缘的明晰云层,风云激荡。战舰的尸骸悠然旋转着,它们的结构骨架透过褴褛外壳的皮肤,反射着微光。大如山脉的残骸碎块悬在半空,宛如不规则的卫星。那些舰船残骸数以千百计,其中有上千的船只,我不曾见过它们的设计与起源。

而就在那些残骸四周,恶魔们盘桓逡巡,好似鱼群围绕着撕扯殆尽的尸骨,巡游如一。它们的皮肤倒映在周围风暴的光芒里,闪烁着湿润的微光。倘若说那里有着成千上万死去的船骸,那么,那些恶魔的数量,已经多得我数不胜数。

时间在那一瞬滑入了凝滞,缓慢如粘稠的糖蜜,而我的思绪加速着飞快奔淌。我们死定了,而恰恰是我杀死了我们。我将我们领去了饲喂池,又一跃扎入其中。无知并不是借口。

+ 毁灭之门… + 伊格尼斯发送道。那平淡的讯息好似斧头,沉沉落下。

就在那则讯息抵上我的思维时,一个身影从观察窗的另一侧泳入了我的视线。那是一具生着雕塑般的肌肉与惨白肌肤的躯体。一双溜圆的漆黑大眼在瘦削的面孔上闪烁着幽幽的光。它的手臂延展着优美的线条,末端却化为了边缘参差的锋利钳爪。它款款游过浸满亚空间的虚空,宛若鲨鱼的背鳍切过海水。它狮鬃一般的长发迤逦在身后,每一缕发丝都流淌着变幻的色彩。它何其美丽而又可憎,彻彻底底的可怖至极。我知道它是什么。我此前曾那样多次地束缚过它的同类。

正当我望着它的时候,更多它的同类游进了视野。越来越多。我听到希尔瓦纳斯站了起来,向那水晶玻璃的观察窗迈了一步。

“我听见了。”他呜咽着,“我在这里了。”

我开始转过身去。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,其中一只恶魔扭动起来,它的双眼对上了我的。它灿烂地咧嘴一笑,完美的嘴唇分开来,露出其下针一般的玻璃利齿。

现在,那歌声如此响亮,它侵入了我的听觉、我的视野,在我的舌上泛起苦涩的、花蜜般的余味。

+ 我们必须要走了!现在!+ 阿斯特罗斯大喊。

而整个世界仿佛玻璃的帷幕,破碎着跌入凝滞。

阿里曼没有动。

希尔瓦纳斯的脚步悬在甲板上空,他向前的步伐正徐徐落下。

伊格尼斯张开了嘴,将空气缓缓吸入肺中,正要高喊出什么话语。

烈火翻腾着环绕在阿斯特罗斯的剑刃上。

而那些恶魔转向了我们。

所有的都是。

+ 开火,女主人。+ 阿里曼的思绪传来。

魔群向西考拉克斯号射来。刺耳的尖啸声利刃一般刺入我的思维,而整个世界崩解为片断的静止瞬息,化作一片模糊。

观察窗外的景色消隐在咆哮扭曲的面孔与利爪的乌云之后。

构建防护的词句在我的思维中勉力成形。

那歌声现在成了我颅骨中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啸。

我感到船体随着武器开火一阵震颤。

水晶玻璃之外的视野消隐不见。

烈火遮蔽了我的视线。西考拉克斯号将自己隐覆在沉闷爆炸之下时,我的目镜随之黯淡下去。空气沸腾着,几乎要烧灼起泡。色彩自虚空之间流泻而出,而那尖啸在我的颅骨之内愈发响亮,污渍一样盖过了所有的其他念头。

一只纤细的手臂凭空自无物之中伸出,剥开了空气。阿里曼向前暴起而去,他的手伸向希尔瓦纳斯,一记鞭响般的念力将那导航员脚不沾地地拉了起来。一只湿润的鲜红利爪猝然合拢在希尔瓦纳斯刚刚所在的地方。一影轻盈的身形袅袅姗姗走了过来,它的爪子在甲板上敲打出一连串短促尖锐的咔哒声响。

“杀戮协议 (Kill protocol)*! ”伊格尼斯大喝。克雷登斯踏上前去,齿轮转动如翻涌的雷鸣。一片片火焰从它的双拳中喷了出来。苍白的血肉沸腾成乌黑的焦烟。弹壳从它肩上的大炮中喷泉一般倾泻而出。伊格尼斯向着恶魔跋涉而去。他的指尖生出片片白银与闪电的锋刃,斩向那些旋舞的身形。

* 机仆注:其实这个protocol更接近于做实验的experiment protocol里protocol的意思。一系列规定好的处理流程动作云云。不过考虑到机械教那边也有这个说法,且大部分都把这个翻译成杀戮协议,还是保持一致比较好。毕竟伊格尼斯作为毁灭教团的领袖,常和机械教那边打交道,沿用他们的说法也蛮科学的。

现实的伤痕绽开在半空之中,越来越多。灼热的血与糖的馨香充盈着我的口。我的双眼中充斥着飞旋的色彩与形体。我感受到,而非是看到了那只恶魔。它自现实之外向我猛扑而来,利爪与躯体在扑击的一瞬成形。我以法杖的杖首接住了那发猛击。饰着银边的寒铁将生诞于亚空间的骨击得粉碎。那恶魔旋转着退后,尖啸着欢愉与痛苦。我在思维之中念出一个词语,而烈焰随之倾泻而出。它旋舞着闪去一旁,而我看见我的火焰烧焦了它完美的肌肤。

“你终会是我的。”它向我唤道,声音宛若破碎的玻璃与锋锐的剃刀。我寻觅着阿里曼的身影,可那空气是一重烈火与泣血现实的帘幕。

阿斯特罗斯大步踏上前去,寒光萦绕在他周身。一只恶魔旋身向他迎来,双臂大张。他挥剑斩去,那剑化作一席轻薄的燃烧火焰。恶魔俯身躲开了他的一击,自甲板上一跃而起,落在他的肩上。它的手臂将他环起,仿佛一个热情的拥抱,它的脑袋低垂在他的头盔旁边,它的利爪向他的脖颈伸去。我感到一阵生砺力量的脉冲,无形的力量将那恶魔猛然扯至空中,撕成两半。鲜血与组织液薄雾一般弥散在空气中。它最后的声音乃是一声大笑。

灼灼的光焰与忿怒分开来去,割海成路一般。而在那么一秒之中,我看见了阿里曼。他正将希尔瓦纳斯拉扯着站起来,白热的残骸卫星一般环绕着他旋转,宛如穹庐。恶魔将他围绕,跌跌撞撞地翻滚着,快得我的双眼甚至来不及追及。我试图向他伸出我的思绪,可亚空间是一堵尖啸与锋锐的高墙。然后,阿里曼转过头来,他的双眼迎上了我的。魔群蜂拥在他四周,它们的爪子剧烈地碰撞在他身周那光耀夺目的明亮球面上。

+ 克泰夏斯。+ 他开口道,可我永远没有机会听完那句念头了,因为就在那一瞬,一只利爪骤然合拢在我的胳膊上,攫住了我的手臂。

陶钢好似皮肤一样破裂开来。鲜血喷涌而出,而我尖叫复尖叫,那痛楚烧灼如酸液,甜腻如蜂蜜。我如遭凝冻般僵在原地,身体不住地剧烈颤抖着。那恶魔斜过身子向我凑来,靠得更近了,它的舌舔舐过针尖般的利齿。模糊的谋杀充溢着导航庇护所的每一寸空间,含混而朦胧。亚空间正倾泻着涌入船体内部。苍白的身影在烈火与闪电的枪矛间旋舞。空无一物的稀薄空气流泣着汗水一般的鲜血与色彩。我看见了阿里曼,他的手放在希尔瓦纳斯的头颅上,岿然不动分毫,即便一个高塔般矗立的身形正从他身后的虚空中铺展开来。那身形生着惨白的肌肤,边缘锋利好似剃刀的刃。

+ 阿里 -- + 我用尽我一切的意志尖声大喊。可那恶魔的利爪沉沉陷入我的左臂,咬得更深了,而那新鲜的剧烈痛楚窃走了我要发出的警告。

“嘘。”那恶魔对我轻声低语。我感到它的舌尖触上我的面颊。它的双眼是幽暗漆黑的池,嵌在它完美的脸庞上。“嘘,安静点,我亲爱的小甜心。”尖叫声自我的喉中倾泻而出,撕破了我唇舌的皮肤,喷洒出斑斑血迹。成百上千的知觉奔涌着漫流过我的身躯:饥饿,忿怒,喜悦,花瓣的柔柔抚触与针刺的痛楚,无穷无尽,不曾止息,如此的明而快,远胜我即将逝于其中的灰暗世界。

恶魔摇了摇头,将又一枚爪尖轻轻钩在我铠甲的领口上。

“别害怕,漂亮的灵魂啊。”它猫儿一般轻声咕噜道。它的爪子轻柔向下一拉,而我胸前的铠甲分裂开来好似丝绸。“这可不会很快就结束的,也不会没有痛苦。”

我失声尖叫,而它的微笑闪烁着细碎的锋缘与锐角。

一拳被烈火熏得焦黑的金属猛然击在那恶魔的头骨上。鲜红的胶状物迸溅上我的脸。克雷登斯将那尸体向后扬去,触发了腕间的火焰喷射器 (flamer),随即将那枯瘪的残骸丢弃一旁。它转过身来,将双腿植根于地般稳稳护在我两侧,它的炮火向那浪潮咆哮着挑战与反抗。

+ 克泰夏斯。+ 那声音抵达我脑海之中,可我一阵头晕,感到天旋地转。+ 站起来。行动起来。+

我开始努力站起,可我的肌肉因那恶魔的触碰颤栗着。

一只手伸了下来,将我用力拉起。我抬头望去,望见伊格尼斯头盔上的目镜。

+ 阿里曼呢?+ 我问道,感到那讯息颤抖着成形。

+ 我在这儿呢,兄弟。+ 阿里曼拖着希尔瓦纳斯向我走来,翠色的火焰在他掌中旋舞婆娑。

他的身后,一只矗立如高塔的恶魔跟随着他。层层的珠宝悬在它的血肉上,麝香的云雾浸染着它身周的空气。公牛的头颅在它躯干顶端摇摆着。它举起四肢之一,指向我们;那姿态堪称优美而慵懒。一舌鲜红的火焰挥鞭一般喷射而出,火舌周围的空气闪烁着鲜血与冰霜的微光。

阿里曼举起一只手来。那火舌盘绕上他的手臂,脉动着,切割着,吸吮着要穿透他的铠甲。灼灼的力量自他身上烈火一般爆发出来,向外迸射进亚空间。那灵能的冲击波将魔群自现实之中震起,将它们炸成漆黑黏液的碎片。他将那鲜红的火舌猛地从空中抽了出来,握在手中,旋舞起来。牛首的恶魔低声咆哮,声音有如风箱。阿里曼挥舞起那窃夺而来的火焰之鞭,抽打在恶魔的血肉上。珠母般的皮肤应声破裂,墨黑的液体自伤口中喷涌而出。阿里曼再次挥出一击,好似扑击而下的飞鸟,可这一次,那恶魔却仿佛不曾存在于那里过一般,滑到了一边,一只利爪猛击而出。一穹辉光的球骤然现于阿里曼与希尔瓦纳斯身周。那利爪击中了它,苍蓝的火焰迸射,而那护盾随着夺目的一闪,爆裂开来。恶魔跌跌撞撞,摇摇欲坠,它的爪子裂开,燃烧着。我等候着阿里曼再次出击,可那预想的打击并未如期而至。我急急望向阿里曼。他还立在那里,可我能感到他正颤栗着,疲惫片片层层地自他身上剥落而下,好似零落的羽衣。

恶魔向后退去,围绕着我们环行。它分趾的蹄子敲打在甲板上,发出钟鸣般的清脆声响。它将焚香呼入空气,鼻孔随之翕动着。较小的恶魔们在它面前分开了队列,欣喜地嘶鸣着、呜咽着。

歌声愈发地嘹亮了,而我几乎能够看到西考拉克斯号淹溺在魔群的军团中,恶魔宛若蜂拥的虫群,攒动着涌入它的船体。应该会有鲜血顺着甲板漫流而下吧。守护符文会融化在墙上,子弹会从防御枪炮 (defence gun) 中飞出,而就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,恶魔们会在这废墟中翩然起舞,自始至终。我能够听到它啊,那些尖叫与枪火的声响,在亚空间中荡漾着,泛着涟漪,与恶魔的歌声融混在一起,呼唤着更多的恶魔前来进食,就好似鲜血泼洒在鲨群巡游的海水中。

+ 更多的恶魔要来了。+ 我对阿里曼唤道。鲜血还在一搏一搏地从我的臂膀上涌出。魔群暂停了攻击,可我知道,那不过是惊涛骇浪袭来前的短暂平静。+ 这不仅仅是一座大门,它也是一片饲喂场。+

+ 我们不会离开的。+ 阿里曼发送道,而我能感受到那讯息中艰难的奋力与自持。他的目光仍旧紧紧锁在那盘桓逡巡的大魔身上。+ 安提尔兰深渊就横陈在此处之外,而我们会穿越它的。+

+我们会死在这儿的!+

+ 不。+ 他平静地发送道。+ 我们不会的。+

+ 何以见得?+ 虚妄的笑声与苦涩沉沉坠在那词句里。+ 你是有个秘密,还是有件武器,能够解放我们么?+

+ 我确实有。+ 他发送道。与从同时,大魔猛冲而来。+ 我有你呢。+

那大魔已是一道模糊的闪烁光影。它小一些的同族们一声高嗥,追随着它。而我霎时间明白了阿里曼想要我做什么。

我多希望我能说我在那一瞬犹豫了啊。可但凡我在那时停顿了哪怕分毫,我们恐怕便都会终结于此,在恐惧之眼边缘,一处尖叫灵魂的井中,被撕扯成丝丝缕缕的碎片。我没有停顿。我做了阿里曼想要我做的。正如他知道我会的那样。

我探入我思维中那些节节段段的隔间,将所有记忆监牢的大门砰然洞敞而开。成千上万支离破碎的恶魔名字倾泻着涌入我的意识。密文在我的思绪中猝然扣合。音节轰然合鸣,化为了词与句,成为了黑色的存在,深深掘入现实的血肉。第一个名字来到了我的唇边,而我将它说出。

向我们冲来的魔群与战斗的漩涡都变得破碎而断续。黑与黄的烟雾从我口中倾泻而出。那些声音如在铜铁的腔中回响,而锈蚀的帷幕自那根源处与甲板间片片剥落。一球冒着泡的脂肪成形在半空当中,它生长着、生长着、生长着,慢于那蔓延着的朽烂,又快于忽如其来的狂风。蛆虫之主 (the Maggot Lord),朽败之父 (the Father of Decay) 的崇高仆人,分裂了现实,肿胀着,完完整整地现入存在。我在一位死去神谕的神殿中将它束缚*,从未想过,有尝一日,我会想要将它再度召入现世。即便是对我来说,那也是何其愚蠢的念头啊。我感觉到它拉扯着我召唤的束缚。那些束缚坚持住了,而我没有给它再度尝试的机会。

* 机仆注:是《死亡神谕》里的情节,参见CV9634663

+ 毁灭它们。+ 我意愿道。

蛆虫之主向前暴起扑去,腐烂的肌肉撕裂了它的皮肤。牛首的恶魔愤怒尖啸,旋身迎向它。利爪埋于翻滚的脂肪之中,死蝇与脓液飞溅。蛆虫之主大笑起来,它的手臂攫住了牛首的恶魔,将它拥抱。我看见它张开了血盆大口,乌黑的破碎利齿植根在癌肿的洞穴上。它的笑声轰然炸开,旋即咬住了牛首恶魔的颅骨。

而下一个名字已经离开了我的唇,化作空气中的一缕烟霾。

Chel’thek,第百门之龙,自一漩火焰中伸展开了蟠曲的身躯,喷吐着闪电的锁链。无数的利爪撕裂了它的身侧,而肢体纠结成球,摇摇晃晃自伤口中弹了出来。魔群滑过墙壁与地面向我们涌来,与蛆虫之主和巨龙相交。无可描述的色彩闪烁着在光影之间变幻;距离与远近的概念坍缩又猝然重现。那曲恶魔的歌声如今已是一曲不谐的刺耳嘈杂。

我跌跪于地,未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我的法杖,而那些名字,一个接一个地,从我体内涌了出来。

那些恶魔 – 黄铜与忿怒的,饥饿与无念之绝望的,因我的呼召而来,磅磅礴礴涌入这船体与虚空。它们来而又来,那是我在足够无数凡人度过一生的时间中,收集、束缚、与讨价还价所创建的贮藏。即便我想,我也无法将这过程停止,而实话说,我也不想。我的双眼朦胧着含酸的泪水,我的舌燎起了水泡,可我不在乎。一阵狂野的喜悦将我彻底占据。有一些人啊,终其一生都佩着打造精美的剑。而直到浴满鲜血的那一刻前,他们从来不曾意识到,那欢愉并非来自拥有刀剑,无论它多么完美,而来自于让那锋刃挥斩出去。

魔群随着词句奔涌而出,我听到两支不朽之物的军队交战,金戈争鸣。而我欣喜于此。

西考拉克斯号周身的虚空之中,金属与发光血肉的野兽撕扯着背生腿部、驰过虚空的生物。火炮甲板与走廊中,船员与仆从惊恐奔逃。有翼的身形,披挂着黄铜与烟雾的甲,与庞大的腐烂之蝇并肩飞翔。一群群生着利爪的身影,虫群般攒动着,爬上翻滚的、胶冻状的脓液与触手。巫咒之光与虹彩之火将那真空绘上了颜色。

我言语着那些名字,一个接一个,不曾止歇。我的视野沸腾着渐行远去,我的喉咙随着每一个新的音节撕裂破碎,直到我除了自己的声音,什么也感知不到。唯有那声响还在从我体内汨汨流淌出来,宛若鲜血。我正渐渐死去,我的生命在边缘烧焦成灰,可我不在乎了。

我不知我究竟言语了多久,抑或是我命名又召唤了多少恶魔。在那遥远的岁月中,唯一落抵我的感知的,便是一声纯然专注与力量的咆哮,震颤着,在整个亚空间里泛起涟漪。我认出了它。那是阿里曼,向着其外彼方的虚空呼喊,呼唤着我们舰队散落飘零的舰船向着他的光芒归航,伊格尼斯与阿斯特罗斯的声音加入了他。我听到了那召唤,可它并未将我动摇,于是我继续着,而我那生命与名讳的贮藏渐行衰敝凋零,直至我不过是个喃喃自语的声音。

+ 停下来吧,克泰夏斯。+ 一个声音传来。+事情已经完成了。+

我听见了,而那个声音检查着名讳的流淌。

+ 都结束了。遣散它们吧。+

我感到我的唇齿移动着。我不要顺从。我想要我体内那所有剧毒的知识洪流一般奔涌着倾泻而出,只余我一片空虚的躯壳。

+ 拜托了,克泰夏斯。+

我遵从了,感到那含着酸液的泪水顺着我的面颊流淌而下,灼出一道道起泡的炽热泪痕。

一只手的柔柔触碰将我唤入知觉。我还倒在我之前的地方。一叠叠烧得焦黑的细胞质与被召出的血肉铺撒在我身边的地板上。空气中弥漫着腐肉与烧焦毛发的臭味。

我最先看到的,是希尔瓦纳斯,坐在椅子上,脑袋向后仰着,闭着眼睛。若不是他的胸口在缓缓起伏,他看上去便仿佛死了一样。阿斯特罗斯站在他的身旁。黏液与烧焦的血附在他蓝色的铠甲上,好似一重光亮的漆层。船里一片沉寂 – 沉默而静寂,没有歌声,也没有杀戮或是战斗的尖叫与哀嚎。

“我们在安提尔兰深渊里了。”阿里曼说。他蹲伏在我的身侧。他的面容素朴地裸露在外,看上去那样疲惫。可即便如此,我也在他的表情中读出了满足。“舰队的其余船只已经和我们汇合。有两艘船失事,但就在我们休息与修整的时候,其他的都已经在我们周围了。距离我们离开恐惧之眼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很多次跃迁要做。但是,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步。我们通过了毁灭之门。” 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,“多谢于你。”

我垂下眼,躲开了他的凝然目光。我的手臂还在颤抖。我的口中满是尖锐的锋缘,而我感到自己虚弱更甚于凡人孩童。那已成为我服侍阿里曼以来,一个熟悉的结果。但这一次,是我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,最为筋疲力尽、最为破损的一次。我强迫着自己的四肢静止下来,又过了好一会,才勉强设法让我的舌头开始工作。

“这便是你要我效力于你的目的么?”我问,我的声音沙哑哽咽好似鸦啼,“当你和我谈判着我的效劳时,你便知道,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么?对蛆虫之主的束缚,那位神谕,比拉克 (Be’lakor) – 全都只是为了让我能够找到、并且闯过毁灭之门?”

他身子微微向后靠去,审慎地细细打量着我。他阅读着我思维的表面,他的思绪轻柔地拂过我的,那抚触柔柔然,宛若羽毛一般。我已经没有了抵抗或是鼓起愤怒的力气。

“不。”他停顿良久才开口,“我并没有完全策划出这一切,不过,首先看看你能做些什么,总是好事。你侍奉我们军团的未来,侍奉得很好。可我为你所计划的目的还在未来候着。”

“军团…”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感到我的肉体再一次开始颤抖。

“是啊。”他说着,直了直身子。“我们的军团。我们都需要有什么东西去服侍。即便那些不相信自己如此的人也是。”

我摇了摇头,却提不出什么更强烈的反对。

回首望去,自那一瞬直至此时此刻,中间那所有漫长得宛若许多人生的时光,全部层层叠叠,堆积成了岁月。而我想,此刻,我大约比我彼时所能地更加讨厌着他。我写下这一切,想起那一切我如今知晓、而彼时不知的,想起那一切命运本或流转的轨迹 -- 它们会令如此之多的昔日看上去宛如残酷的玩笑。回望往事,我意识到,在我讨厌阿里曼的诸多原因中,有那么一个,令我格外地恨着他。

他是对的。

我们都需要去服侍些什么。

而我们无从选择那是什么。

(毁灭之门 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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